八月份,随旅游团来到了我魂牵梦绕的敦煌。这里不仅是举世闻名的莫高窟所在地,更是我生活战斗了十多年的部队所在地。我们是汽车部队,营房虽在敦煌,但常年奔驰在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青藏线上。看到了老营房,特别是与老战友酒过三巡以后,思绪就像打开的闸门,一发不可收拾……
一九七二年十二月,我应征入伍来到了雪域高原,在高原一干就是十五年。
一九八七年十月,当我们几个干部听政委宣布完转业命令后,尽管是自已申请转业的,但眼泪还是止不住流了下来。
谁说军人没有眼泪,只是我们把泪洒在了没人看见的时候,洒在了自已的肚子里。军人不落泪是本色,落泪是天性。
我热爱部队的生活,虽然就要离开部队了,但那种不舍之情确是如此的强烈。离别的那天,首长带领两百余名战友来到了火车站站台上为我们几个转业干部送行,火车开动时,战友们齐刷刷地举起了右手,我站在车箱口,向首长和战友们回敬了最后一个标准的军礼,列车开出,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的手久久舍不得放下,车呀,你慢些走,让我再看一眼首长和战友。再见了,敦煌,再见了,高原,再见了首长和战友们!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悠悠十五载,弹指一挥间。十五年的军旅生涯培育了我,锤炼了我。亲爱的战友们,你们现在都好吧。当年,尽管我们都只是一棵棵小草,但却芬芳了军营的绿洲。军营是个培养人才和锻炼人才的好地方。在那里少了很多虚伪,多了好多真诚。从我走进军营的那一刹那,一路走过来的艰辛,所涌出的泪水,所流下的汗水没有白流。我坚信,路是自已选的,我今生无悔,至少我能用心去体会去了解兵字的含义。我为生命中有这段军旅生涯而自豪,并引以为荣。因为在我们的心灵深处,都有着一片无遐的圣地,那就是我们做不完的军营梦,挥不去的战友情。
回忆我40多年的工作经历,如果没有部队和高原生活的十五年,没有基层连队工作的经历,我的人生轨迹可能就要改变了,也许我现在就是一名下岗工人。所以,我对青年时代在艰苦环境的磨砺,及把人生最美好的年华献给了部队和雪域高原,无怨无悔,并且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在那巍巍的青藏高原上,汽车兵走过了一载又一载,那紫色的脸庞上,雕刻了高原汽车兵的艰辛,那深深的车辙记录了高原汽车兵的里程,那风雪迷漫的大坂上留下了高原汽车兵的风采;那篝火映红的晚餐中拌进了高原汽车兵的思念。
在这高原上的高原,高原汽车兵饱偿了血与泪的辛酸。冰天雪崩的瞬间,高原汽车兵经受了生与死的考验;洪水肆虐的时刻,高原汽车兵作出了得与失的选择;饮冰卧雪的季节,高原汽车兵升华了荣与辱的彷徨;饥寒交迫的日子,高原汽车兵荡涤了苦与乐的迷芒。
青藏公路,名副其实的“高原生命线”!托起这道“生命线”,并使它始终保持跃动的生命力的,正是我们这些来来回回行色匆匆的高原汽车兵。一年中,高原汽车兵有八九个月的时间都奔驰在海拔超过4000米的区域。科学实验证明:在4000米以上行车,汽车马力将因缺氧下降35%的功率。其实,汽车兵比科学家更清楚,在平原上像匹壮马般轻松奔跑的汽车,到了高原就越跑越蔫,上到5000米时就像人得了病,跑一段就“吭哧吭哧”直喘气,还不时在中途抛锚。钢铁尚且如此,何况人的血肉之躯?在这里,每前进一步,都要面对越来越大的困难,而人能够付出的力量却越来越小。就这样长年预支着生命的能量,汽车兵每年单车行驶里程竟达三万公里左右,而且有十多趟翻越海拔五千多米的唐古拉山。这些单调的数字,是汽车兵放弃了几乎所有的节假日换来的,也是汽车兵用自己宝贵的健康躯体换来的。汽车兵的身上、脸上都真实地记录着高原的残酷和高原行车的艰难。因长期缺氧造成的肺气肿、肝炎、心脏病等高原病像恶魔一样纠缠着他们。每次行车,都好像经历过一场生死劫。高山反应使他们头晕目眩,眼睛充血。呼吸成了世界上最艰难的事,每一口空气都变得那么飘渺,也变得那么珍贵和奢侈。海拔升高,反应更重。眼睛鼓了,像随时都要爆裂;头脑发胀,像被一把无形的鞭子狠狠地抽打着,无止无休。忍不住时,汽车兵就用背包带把头部一圈一圈缠起来,箍得紧紧的,脸憋成了紫红色,头麻木了,感觉好像舒服一点。实在忍无可忍,他们就再吃几颗止痛药,而药吃多了就不再管用,那就只剩下漫长而痛苦的忍耐、忍耐、再忍耐。奔驰在青藏公路上的,是高原汽车兵的生命车轮。
在被称为“地球第三极“的青藏高原,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青藏兵站部(我原所在部队)的一代代官兵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书写了人类生存极限的记录,创造了人间一个又一个奇迹。九十年代以来,中央军委主席江泽民两次亲临青藏线,对官兵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签署命令授予他们“青藏高原模范兵站部”荣誉称号,题词嘉勉他们“弘扬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忍耐、特别能战斗的革命精神”。
“人生感意气,功名谁复论。”远离了高原,不等于就此尘封了往事。远离了高原,不等于割裂了与高原的情感。青藏高原,你是我不能忘却的思念,你不会仅仅是我的一个极缥缈的、再也无法实现的梦吧!我愿化作一株红柳,永远扎根于你坚硬的戈壁;我愿化作一朵雪莲,永远绽放于你美丽的雪山之巅;我愿化作一只留鸟,永远翱翔在你湛蓝的长空;我愿化作一场飘落的六月飞雪,哪怕在炎炎的夏季也会歌唱着你雄奇而又烂漫的传说!
再一次再见了,敦煌。(房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