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父亲已病得不能下床行走,特嘱咐我抽空回老家,顺便到爷爷、奶奶墓前拜祭一下。故乡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大部分已人去楼空,部分留守的土房子也因风吹雨打、年久失修而倒塌,变成了一堆堆长满野草的黄泥巴。我默默地站在爷爷、奶奶的墓前,从山顶眺望家乡:纵横交错如棋盘似的农田,蜿蜒如游蛇状的乡村小路,奔流不息如飘带状的小溪,连绵起伏如波浪状的高山,这里秀美风景依然,但曾经的“热闹”却荡然无存:屋坪上的欢笑声、小路上的招呼声、农田里的吆喝声……,几度风雨春秋,故乡变得萧条、凄凉了许多,但在我的记忆深处,她永远是那么美丽,那么恬静,那么亲切。
故乡的一草一木,深深地烙下了我的懵懂岁月痕迹,回忆往事如烟,恍然如昨:小时候我们家是“半边户”,父亲长年在外工作,因工作的地方离家较远,交通又不便,所以和家人聚少离多,以致我小时候对父亲的印象都较为模糊,只记得他一年中好像就是插秧、双抢、过年时能回家几次,大部分时间都是扑在工作上,领取的工资主要供我们兄妹的学费,记得每年春节后他就要把我们的学费准备好交给母亲,有时不足还得向亲戚朋友凑一点;父亲从小对我们要求很严格,他常教导我们要发奋读书,要勤俭节约、清白做人,要懂得感恩,要待人真诚、与人为善等等,我那时听起来似懂非懂,有时甚至会反感嫌他啰嗦,现在想来,恰恰是父亲的这些话语让我终生受益不尽。
父亲在外工作,母亲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我家有兄弟姊妹5人,老大在村里工作,其余的都在读书,吃口多,劳力少,所以我家常年是“超支户”;为了养家糊口,母亲起早贪黑,日夜操劳,以至积劳成疾,父亲对此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所以他只要在家,就会去分担一些家务或者帮爷爷奶奶做点事,当然夫妻恩爱情深自不必说。记得过年是我们全家最快乐不过的日子了,父亲总会想尽办法从外面买回几斤猪肉给我们“解馋”,一家大小围坐在火炉旁,尝一块馋人的香猪肉,吃一碗甜甜的“汤圆”,听听父亲的“忆苦思甜”,甭提多高兴,总感觉过年的时光真快;但过年有时也是“忐忑”的,因为害怕父亲问起我们的学业,一旦学习成绩不理想或退步了,就可能会挨骂、挨打。
我参加工作的第一天,父亲就告诫我在工作中要坚守正义、扎实做事、干净做人等,后来父亲也常问起我的工作生活情况,有时也会为我的成长而感到高兴。八十年代末,国家户籍政策调整,在父亲的努力下,我们全家随之转为城镇户口,光荣吃上了“国家粮”,随后举家迁入县城,刚进城时,全家面临经济困难和居无定所,为了生计,母亲和姐姐学会做点小生意,虽能勉强保住家庭日常开支,但经济上还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更谈不上建房,只能临时租房住。父亲为了能给我们一个温馨的港湾,一直渴望能起一栋小房子,他多次和我商量建造方案以及资金筹集情况,我能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尽己所能协助他建房,经过一年多时间的建设,我们终于在城里有了一个温暖的“窝”,在搬进新房的那一天,我终于看到父亲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有些事情总是不凑巧,我在安仁工作时,父亲在乡镇派出所上班,后来父亲退休了,我又调来郴州工作,所以真正陪在父亲身边的时光并不多,而且每次相聚也是“相见时难,别亦难”,还好我们常通过电话联系,电话中总能感受到浓浓的父爱,就像放风筝一样,无论我们飞到哪里,总有一根线拽在他手里;时光荏苒,随着老父亲年岁的渐长,我发觉他衰老得越来越快了,反应也迟钝了,手脚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经检查他得的是老年痴呆症,后来随着病情日益加重,连日常生活都无法自理,多亏我母亲悉心照料他6年多时间。
2013年春节前,父亲病危,看到老父亲脸色枯黄,生命垂危,回忆曾经像泰山一样给了我无穷的力量的父亲,好像如闪电般离我越来越远了,越来越生疏了,此情此景,我不禁潸然泪下。父亲过世后,母亲谈起一些关于他早年的故事,使我对他的了解更进一步:他两岁时不幸失去父亲,从小跟着奶奶相依为命,生活饥寒交迫,孤儿寡母遭受了各种白眼、尝遍了种种艰辛,更谈不上上学,但苦难也铸就了他坚强的性格;我想他虽没有上过学,但能由一名村支书成长为一名国家干部,应该就是凭着不断努力学习,凭着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凭着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他的这些优良品德也赢得了同事和群众的好评,记得父亲在渡口公社工驻点时,工作很出色,乡亲们为了感谢父亲,送给他100斤稻谷,但他委婉谢绝了乡亲们的好意,最后硬将这100斤稻谷卖掉的钱还给了乡亲们。
我父亲是一个平凡的人,一名普通的共产党员,但他有许多不平凡之处,值得我终生学习,令我毕生仰慕。如今父亲已安息九泉,但他的音容笑貌依然历历在目,他的敦敦教诲犹然在耳,就像故乡美丽的画卷一样,将永远刻在我的灵魂深处;每当想起父亲时,我总是忍不住热泪融眶,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父亲》那首旋律 “………这辈子做你的儿女,我没有做够,央求你啊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