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沙方言中,运用大量声形兼备的形容词和副词是长沙语言一大特色。在长沙人看来,要把一个物品或者动作说得有声有色让对方一听就明白,前面就一定要加上形象的修饰词配上丰富的面部表情,让听的一方感同身受不得不信服。那些如同具有声音和味道的词,就像葱花和辣椒,能把里嫩外焦“闻起来臭、吃起来香”的臭豆腐衬托得淋漓尽致。
全国人都知道长沙的臭豆腐闻名,认为长沙人爱吃臭豆腐。但事实上,长沙人的生活中也许一年都难得碰一碰焦黑的臭豆腐,却不能一周没有粉。米粉是长沙人桌上一道不可或缺的早餐,就像京津人的豆汁、台北人的豆浆、湖北人的热干面、粤港人的早茶。
“我要回去嗦粉!”很多在外地或者国外的朋友回长沙前都会牙痒痒的说到。长沙以外的人可能很难理解“嗦”这个字在长沙人心目中的分量。在长沙,田螺被称为嗦螺,吃粉被称为嗦粉,“嗦”,一个拟声字同特定物品放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形象的动作名词。把“嗦”字放到粉的前面,足以见得长沙人对米粉的喜爱。
在其他地方的人看来,吃米粉无非是把米粉放入口中、入胃、消化,而长沙人吃粉,则有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将米粉从汤里捞出来、“嗦”的一声吸入舌根、待粉与味蕾完全接触后送入胃里,最后还要发出“啊,韵味!”的舒服感受,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才算完成。动作的自然舒展完全取决于人们早上放松、乐观的生活状态,入口声音夸张大声,却也无伤大雅,因为你会发现,周围嗦粉的各位食客都跟你一样,沉浸于或轻挑干拌或原汤炒码的米粉味觉感官享受之中。吃粉之余,偶尔跟热情的店老板、周围的食客“策”上几句,从菜价上涨到时事新闻,由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粉开启一天踏实满意好心情。
街坊里味道口碑最好的米粉不是杨裕兴、黄春和这些老字号,“好恰的”长沙人喜欢窜到家门口拐弯的巷子里,寻找小店里可能隐藏的米粉武林绝学。生火煮粉的炉子就摆在门口,每个桌子上都摆了店家自制的酸菜、豆角、榨菜、辣椒萝卜等相菜任客添加,站在门口看煮粉人的架势和店子里的食客多少足以判断出店里米粉味道的好坏和人气兴旺。
长沙人爱吃辣,随着湖南传媒的传播效应而闻名全国,自然,长沙人早上粉碗里的辣也是不可或缺的。但是随性的长沙人对于米粉里的辣却很有讲究,厚厚的红油辣酱那是常德人的做法,长沙人的最爱非剁辣椒莫属。剁椒酱要是自家剁的辣红椒拌上细细的蒜泥,淋上白酒撒上盐慢慢发酵,待辣椒出坛后火红的食欲随同蒜香从内而外的散发出来。长沙人对于放在粉里的码子也很是在意,一碗粉上面盖着的就是一道现炒的菜。辣椒炒肉、酸辣腰花、冬菇菜心、椒翠肉丝、肉饼蛋……,店门口墙上密密麻麻写着的码子类型足以见得长沙人对于一碗粉的态度是多么的执着认真,对于早上这道自我犒赏的美食丝毫不马虎。红白鲜嫩的剁椒、碎碎的葱花、酸爽的相菜、配上各种码子调料,厚厚一层酸菜豆角埋藏下细腻软滑的米粉,在腾腾热气中散发出新炸猪油深挠内心的香,如同有一只爪子伸入你的食道挑逗你的肠胃,把你的脚步和意念不断地往粉店拉扯。难怪有那么句话在不少年轻人口中盛传“每天早上喊醒我的不是闹钟,而是米粉。”
长沙人爱嗦粉代表着这个地域人们对于事物的态度——敢爱敢恨、淋漓酣畅。很难说我们是爱上一座城市,还是爱上城市里人们的生活态度,骄傲或热情、冷漠或欢喜。也可能因为一碗简单的米粉而愈加迷恋一座城市,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