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四月天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的雨下得很大，朵朵水花飞溅，仿佛是水晶的心，裂成碎片，在静夜里流淌……
    
    “我没事，你们回去上班吧！”父亲微笑道。
     
    这是父亲的遗言。朴实、无私，掷地有声，如同父亲的一生。
     
    母亲守在床边。而我，正在上班，没能见着父亲最后一面。
     
    也就在那天，我终于明白什么是撕心裂肺、悲痛欲绝。天人相隔阴阳两界……生命在那一刻显得分外沉重，几十年间未通的人情世故在瞬间悟透，我从未变得如此聪明。父亲以他最后的微笑诠释了生命的真正含义，而我的人生就此变得丰富成熟。
     
    与那个年代的许多人一样，父亲出身农村。他非常优秀，学习成绩总是占据前三甲，是校园名人。起初，他的理想是考上北大，做学术研究。然而，命运却与他开了个玩笑，让他走上了投笔从戎报效祖国的道路。
    
    很快，父亲就完成了从温文尔雅的书生到气宇轩昂的武夫的华丽转身。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有谁会去追究核实当初的誓言是否实现？暮色中，父亲常常谈起他年少时的梦想，神情惆怅，目光越过我们很远、很远……
     
    父亲的财产简单明了，无需费力清理。其实，只要他愿意变通，他完全有机会变得富有，而且，几乎不存在任何风险。在诱惑面前，他选择放弃，守住了清贫。“做人要有原则。”父亲说。
     
    华灯初上，当夜风吹过窗台，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父亲么？为什么熟悉的眼神里却隐含着不被人所理解的深深落寞呢？为什么？
     
    仔细回忆，在父亲温暖宽厚的羽翼下，我们快乐地生活，竟从未想到要分担父亲的心事。对于父亲我们又何曾了然？
     
    青春期的叛逆与任性是把双刃剑，我们时常被碰得伤痕累累体无完肤。父亲却在我们的伤口上撒盐，让我们清醒。结婚前夜，想到自己就要离开家人，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我突然对未来和前途充满了恐惧和茫然，大哭起来。那晚，父亲坐在我身旁，不善言辞的他搜肠刮肚滔滔不绝地开导我，直到我恢复平静安然入睡。而父亲，却坐着一夜未眠，抽烟到天明。
     
    在父亲眼里，无论我们成家与否，都是从前那个长不大的孩子，永远需要他的照顾和疼爱。平日里他从不愿意麻烦别人，凡事都坚持自己亲自做。可是父亲，孩子算是别人吗？孩子为自己生病的父亲尽孝心难道不应该吗？
    
    “太任性会吃亏。”父亲说。
    
    “吃亏是福。”父亲说。
    
    “福气是修来的。”父亲说。
    
    ……
     
    父亲的话在当时自以为是年少的我看来，显得不合时宜太啰嗦。待岁月将我打磨得愈发光滑时，父亲的话却在耳边时时响起，字字皆是真理。
     
    我想要做一个让父亲放心的孩子，但时光不能倒流岁月不能流转，等我真正懂得，一切都已经太迟。子欲养而亲不在，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清明时节雨纷纷，四月漫天的雨恰似我内心不可抑制的悲伤。
     
    努力工作，好好做人，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父亲说。
     
    我一定会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