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父亲的人,都说他不简单。见过父亲的人,都说他气宇轩昂,腰杆笔直。其实,我对父亲的了解并不多,关于家族的从前、父亲的过往,只在节假日家人团聚时听得多,有些从他自己不多的言辞中得知。国庆期间,父亲恰逢六十大寿,我的片断记录,权当对父亲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美好祝福吧。
现在的孩子上学填表,应该没有家庭成份这一栏了。而在80年代,填写这一栏,曾经令我很苦恼。旁人骄傲地填上贫农或别的什么,自从有人叫我地主狗崽子之后,对家庭成份有了些懵懂的认识。孩子们闹别扭也常用这词来做骂名,知道这成份反正是不好。现在想来,父亲做为一个地主狗崽子,在那样的年代,承受的东西远不是我能想象的。 听长辈们说,我家的这个地主成份,其实来得冤屈。小说、影视作品里的地主家都是吃香喝辣,绫罗绸缎。我们家的太公太婆,那真是勤俭持家、省吃俭用的典范。据说冬天围坐火炉旁,太公划了一根洋火柴点烟抽,几个月都被太婆追着骂败家子。而为买一块地,一小块豆腐乳是全家一星期的菜。我的太婆,除了孩子读书能从她手上拿到一点学费,其他一个子儿也休想让她出。就这样好不容易刚攒下几亩地,遇上了土改。地主这个头衔,让我的父辈吃了不少苦头。
六十年代初的光景,没经历过的人无法理解。我的叔叔端生,在那个年代饿死了。而父亲亲眼看见邻家妹妹,集体秋收后,爬下田埂去捡土里遗漏的一截红薯根充饥,摔下去再也没能站起来。
那年的春节,公社食堂放假。农户家每天分一斤米,自己回家过年。地主狗崽子家,只能分半斤米。除夕之夜,全家围着仅有的七斤五两米,商量如何过年:孩子们憧憬着吃糍粑,当家的奶奶说要熬稀饭才能让八口人撑过这十五天。却不料隔壁的孩子就在床下,夜里把米连锅端走。初一早上,发现米被偷后,地主的后代们不敢声张,在那个只是全家哭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商量来商量去,奶奶带着几个孩子投奔了娘家。爷爷带着父亲留在家里,守着病重的太公。无法想象那个新年的早晨,一家人饿着肚子各奔东西是什么样的景象。初三,太公去世。爷爷在家料理后事,不足十岁大的父亲被安排去报丧。几十里山路外的亲戚家,父亲去过一二次而已,一路上饥寒交迫的刻骨之痛成了父亲孩提时代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 父亲的小学前三年是在村里上的。那时的小学,因为师资短缺,常常是混班制:高年级上课,低年级自习,如此循环。父亲成了村上第一个从一年级跳到三年级的孩子,四年级以后的课程学习必须转到路途遥远的学区。许多孩子因此辍了学。夏天的柏油路烫得厉害,光着脚丫跳着找草块走的父亲,怀着对学习的向往,从来不觉得那算是吃苦,现在说起那段经历还是笑呵呵的。坚持着读到初中二年级,还是因为家庭成份原因,父亲被迫辍学了。虽然学校生涯就此结束,但他从未间断过学习。我幼年的记忆中,农闲时父亲很少与同龄人打牌,最爱躲在家里看书,阁楼上堆着我印象深刻的《高老头》、《红楼梦》、《三国演义》、《第二次握手》等大部头,可惜那几本写得密密麻麻的读书笔记,在多次搬家的过程中不知所踪。如果保存下来,那堪称我们的传家宝。不管环境如何艰苦,生活如何困顿,父亲从未放弃对美好生活的执着追求。我十几岁时看路遥的《人生》,父亲无意中发现,还与我讨论了一番。我惊讶地发现父亲不简单,惊喜着父亲与我的共同点。隐约记得他说,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的生活道路是笔直没有岔道的。有些岔道口,譬如政治上的岔道口,事业上的岔道口,个人生活上岔道口,你走错一步,可以影响人生的一个时期,也可以影响一生。的确,父亲的少年时代,是有钱难买少时贫的精神财富,奠定了他一生奋斗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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