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把动物当宠物养在家中玩耍，既不人道，亦不卫生。试想，大自然原本是动物的老家，现在为了一己私欲就把它圈养起来，使它失去自由，岂不残忍？况且动物身上还携带了那么多寄生虫，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因此，我们家阳台尽管姹紫嫣红生机盎然——花花草草一大堆，却始终没有一只宠物。
直到啾啾和叽叽的出现。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个晴朗温润的傍晚，霞光满天。下班后，我匆匆赶回家，刚打开门就听见一阵“啾啾、叽叽”的叫声，什么东西？我循声望去，只见两只来历不明的小鸭子正撒开两腿，摇摇摆摆地在家里游逛。
“——妈，瞧！同学送的。”儿子端着一碗米从里屋蹦出来，一边顺手就将米撒在地上。小鸭子们大喜，连忙冲上前去，可是左啄右咬都不得要领，急得团团直转。情急之下，一只小鸭撅起屁股，竟不顾体面随地大小便来，一股腥臭味顿时弥漫开来。
望着满地狼藉，我简直要昏死过去。
“妈，你瞧它们多可爱！我已经帮它们取好名字了——大的叫‘啾啾’、小的就叫‘叽叽’，好不好？”儿子小心翼翼地一手捧一只，仔细端详道。
“家里太小了，小鸭子活动不方便，会影响它们长身体的。不如——我们把它们送人吧？”我婉转劝说道。
“不行！这是别人送给我养的——做人要守信用！”儿子义正严词掷地有声，双手紧紧护住小鸭，生怕被我夺走。
为了成全儿子的诚信，无奈之下，我只好重整心情、收拾房间，开始适应有小鸭的生活。
当然不可能让小鸭就这样在家里乱跑，但家中场地实在太小，我绞尽脑汁四处摸索，总算在洗碗池给小鸭子找到了安身立命之地。这是一个老式水池，体积深而广，而且常年保持湿润，小鸭子应该感到满意。
每日清晨，我都会在水池里放入一碗带水的米，然后悄然离开。小鸭子非常警觉，一有风吹草动它们就侧起耳朵，挤在一起，再不肯吃。几番喂食熟悉之后，小鸭子便不再避人，大大方方地在水池里悠然游走，“呼哧呼哧”地大快朵颐起来。
晚饭后，儿子便拿着小竹竿，带着啾啾和叽叽一前一后下楼散步。每到此时，小鸭子们就拍着翅膀，“啾啾”欢叫，雀跃而去。他们一路招摇过市俨然明星，奇特的样子吸引了不少路人好奇的目光。
啾啾和叽叽似乎很有灵性，知道我是它们的衣食父母，一见到我就迎上前来，欢叫不已，有时甚至跳上我的手掌，轻啄手心，在上面嬉戏玩耍以示亲热。
不知不觉中，啾啾和叽叽成了我们家最受欢迎的成员，它们黄茸茸调皮可爱的样子给我们带来了无限的乐趣。有关小鸭子渴了、饿了等等点滴小事，都是我们关心谈论的热门话题。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许是外出散步时受了寒，叽叽突然间就不吃不喝蔫了下来，继而浑身发冷，站立不稳。病来如山倒，叽叽到底是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吹雨打，仅几个时辰，一个鲜活的生命竟香消玉损了。
孤独的啾啾每天郁郁寡欢，直着脖子只是悲啼，像是在呼唤老朋友叽叽。我们很难过，家里的气氛陡然沉闷起来。我担心啾啾触景伤情长期以往将不保寿，就将它送回老家换个环境修养身心。
谁知啾啾一回到老家，便兴奋地撒开两腿扑入田间，完全恢复了生机和活力。虽然从来没有老师教，可是并不妨碍它游进水塘打跟斗。
没过多久，老家打来电话，说是怕啾啾孤单，又买来了一只鸭，跟它作伴。电话里传来“嘎嘎”的鸭叫，原来，啾啾已经开始变声了。那里才是它的世界，啾啾终于找到了自己最好的归宿。
无论人或动物，都有最适合自己的生存环境和生长状态，都应该拥有对生命的敬畏和尊重，任何违背自然规律拔苗助长的行为，迟早都会受到大自然的惩罚。只是生活不可以预演，命运不能彩排，逝者如斯夫！
啾啾之后，我不再养宠物。在这温暖的初冬，不知道啾啾悠闲地在乡间的池塘里享受着天伦之乐的时候，会不会对子女们回忆起城里的月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