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中国历史上最激动人心的工程不是长城,而是都江堰,它永久性地灌溉了中华民族。”
——余秋雨
人类的文明,从来就是与江河息息相关的。
一条江河就是一部历史,一部人类发展的历史——认识江河、顺应江河、治理江河、开发江河,从而推进人类文明进步的历史。
翻开世界水利史,没有一座水利工程像都江堰那样历史悠久且服务至今。近日,有幸去拜访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水利工程。
站在飞沙堰的护栏边,放眼望去,都江堰水利工程尽收眼底。湍急的岷江水咆哮而来,飞奔而下,浪花四溅,“鱼嘴” 象一条伏在江心的大鲨鱼,将岷江水一分为二,外江水直接汇入长江,内江水奔腾撞到崖边拐角处,回头折向西南方向,渐行渐缓驯服地进入“宝瓶口”,涓涓地流向成都的田间地头,织就了一片锦绣平原,润泽了一个繁荣天府……都江堰向世人诠释博大精深的水利哲学和悠远璀璨的治水文化。这一切,让人深刻地感受到了古人的智慧和力量带来的强烈的震憾。中国的历史有幸,中国水利有幸,蜀地民众有幸——战国时期四川的最高长官李冰不仅是忧国忧民的政治家,更是一位有远见卓识的水利科学家。
岷江声若雷鸣的水声中,李冰穿过历史的烟尘,在蜀山蜀水中阔步走来,长锸在握,器宇轩昂,微笑地望着承受都江堰恩泽的黎民苍生……
遥远的战国时期,秦昭襄王任命李冰为蜀郡郡守。那时的蜀郡并非现在的天府之国,而是非涝即旱的“泽国”和“赤盆”, 蜀郡人民世世代代与洪水和干旱作斗争。李冰认为:政治的含义是治理、消灾、滋润、涵养,既然蜀郡最大的困难是旱涝灾害,那么蜀郡的统治者就必须成为水利专家。他观岷江水性,践治水大志,率领民众,排除了种种迷信的阻挠,巧妙利用天然地势和弯道水流原理,设“鱼嘴”分江,筑“飞沙堰”溢洪,开“宝瓶口”引水,三位一体……倾其一生,创建了一座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水利工程——都江堰。
科学之举让水患变水利,岷江归顺了,既灌溉农田,又便利了航运。“于是蜀地沃野千里,号为陆海,旱则引水浸润,雨则杜塞水门。”《史记》记载:“都江堰建成,使成都平原水旱从人,不知饥懂,时无荒年,天下谓之‘天府’也”——旱涝无常的成都平原从此旱涝保收,成了富甲天下的鱼米之乡、天府之国。
历史上伟大的功勋,有至今不朽的吗?万里长城、大运河等旷世工程,原有的功能都早已消失殆尽。称得上不朽的,只有眼前的都江堰水利工程。“长城久失用,徒留古迹在。不如都江堰,万世资灌溉。”历经二千余年的风雨沧桑,经受了严峻的考验,伟大的都江堰不仅没有衰退成为历史遗址,反而愈加青春焕发,惠及千万黎民苍生的功能与日俱增——控灌的农田从秦汉时期的百万亩,增加到了今天的1370万亩。都江堰创造的经济价值和社会财富,不可估量。
都江堰是典型的无坝引水工程,这就是都江堰最神奇的地方——“与自然无所违,以自然有所用”,自然分水分沙的巧妙运行,遵循“顺天应人”、“以天工代人力”的治水思想。这一巧妙的低碳工程,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的思想淋漓尽致的体现,换而言之,它是践行“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可持续发展”等思想理念的楷模。这种人与自然的良性互动,真是增色山河,辉映万世啊!
上世纪40年代,日军计划炸毁都江堰。Japan人认为,四川是中国的最有支撑力的大后方,而都江堰是天府之国的命脉。于是,Japan的飞机在都江堰的上空盘旋了又盘旋,始终没找到预想中的大坝,只能望江兴叹。最后在岷江上扔几颗炸弹悻悻而去,都江堰毫发未损。这座凝聚了中华民族伟大智慧的经世杰作,不但灌溉了天府之都,还保护了自己——真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都江堰每年都接待不少外国游人,其中有些是水利专家。他们考察了整个工程后,对中国古代的水利科学水平叹为观止。“5•12”汶川大地震举世震惊,濒临震中的都江堰却幸免于难。法国人惊叹都江堰“经历了地震和时间的双重考验”!
上世纪70年代一次清理河床时,挖出了一尊石像,石像神态庄重,面目慈祥,衣袖上端端正正的文字“故蜀郡李府君讳冰”证实了石象的身份。经考证,是汉朝人刻造的李冰石像,如今,这石雕像,供奉在伏龙观中供后人瞻仰和膜拜。
步过索桥,伫立鱼嘴、俯瞰飞沙堰,回望宝瓶口,内心何止是震撼!都江堰是神奇的,神奇是那清澈的岷江水,神奇是那李冰治水的古老传说,神奇是那巧夺天工的治水工程,更神奇的是那二千年如一日的自流灌溉。可以说,没有都江堰,就不可能有今天丰饶富裕的成都平原,不可能有那享誉天下的川系佳肴,更不可能有杜工部的吟唱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和李太白的放歌“濯锦清江万里流,云帆龙舸下扬州”,以及三苏父子、司马相如、陆放翁等大文豪的经典传诵和“白帝托孤”、“三顾茅庐”、“桃园结义”的千古佳话……名人志士宛若灿烂的明星,辉映着这片浪漫的土地;中华文化宛若都江堰的清流,荡漾生机,满目葱茏。
遥想当年,蜀郡郡守李冰用高瞻远瞩的目光和科学完善的治水方略创造了一个水利史上不朽的神话,改变了一个地区的风土人文,让生存在这两千余年间甚至更久远时空的人民感恩戴德。当一个人的能力超乎常人的想象时,往往容易被神化。人民赞美它”泽被千秋,功著万代”。“二王庙”、“川主祠”里,年年香火鼎盛;代代承传的清明放水节和庙会活动中,官方和民间都要举行隆重的祭祀活动和开水典礼——这是对这位中国最伟大的水利科学家的至高尊崇吧。
都江堰的治水思路崇尚自然法则,有浓厚的东方哲学色彩,把人力和自然力运筹到一起,这就是四两拨千斤的太极精神。“乘势利导、因时制宜”、“遇弯截角、逢正抽心” 、“深淘滩、低作堰”等准则历经二千余年至今还被奉为治水经典。在漫长的岁月里,都江堰已经与自然融为了一体,浑然天成。它的治水经验与河工技术默默延伸到了神州大地上的每一条河流,都江堰用它独特的智慧灌溉着华夏广袤的土地。我想,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到都江堰去,不只是游览,而是拜谒。
轰鸣的岷江水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古堰无言,功绩却贯穿了千古时空。今年4月,都江堰度过了它2269周年生日。2266年啊,多少朝代更替,几许盛衰悲欢,都留给了青青翠柏、茫茫碧波、重重殿宇、沉沉钟鼓。岷江的水依然清澈,浩浩荡荡从先秦奔腾到现在,奔腾向未来——伟大的都江堰继续责无旁贷地承担起中华民族更远更长久的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