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向草原行

    第一次去草原村，已是5年前了。
 
    那是一个细雨霏霏的春日，我所在的农业银行根据当地政府的部署，安排在草原村扶贫建整，同事老罗派去蹲点，老罗邀我一同前往。
 
    那天刚吃过中饭，我们就出发了。车出县城奔跑了约两个小时，便从省道下到一条乡村公路，然后沿小溪溯流而上。车在盘山路上小心翼翼地行驶着，碎石铺设的路面被连日的雨水冲刷得到处都是沟槽，路外是高坎，深不见底。随着车的一颠一簸，我们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司机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驾驶着。
 
    路越走越难行。一路上坡下坡，开始只是浅浅的沟槽，翻过两座大山，竟到处是半尺深浅的泥水坑。路面泥滑，车像在路上跳舞，左冲右突,左拐右拐，颠来颠去。平常从不晕车的我，只觉得头晕胸闷，呼吸不顺。
 
    一路上走走停停，到达虎形山时已是夜暮降临，黑压压的天仿佛伸手就能勾到。我们一下车，感觉四肢乏力，浑身骨头象散了架。
 
    村支书热情地把我们迎进屋里，喝了一杯热茶。与支书一阵寒喧之后，我们便在支书家找了张床，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我赶紧披衣下床，与老罗寒喧了几句，叫上司机，逃离了草原。
 
    说真的，草原这个偏远穷山村，我真的不想再来。
 
    半年之后，老罗从草原村回来汇报工作，他详细介绍了村里的情况。
 
    这是一个只有一千多人口的小山村，全村农民中，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便是几床旧被子和几件旧衣服。资产多的农户整个家底凑在一起不超过2000元，少的不足500元。建国以来，全村没有一户农民在银行存过钱，大多数人不知银行的门朝哪儿开。因为交通条件差，客车只通到乡政府，出门靠步行，村里人出趟远门很不容易，去的最远的地方是乡政府，县城是啥模样，很多人只在电影、电视上见过。
 
    用一个“穷”字来形容草原村，是最恰当不过的。村里山多耕地少，田土面积有限，打下的粮食仅够村民维持半年的生计，余下的日子全靠红薯、土豆、野菜充饥。一年四季，村民很难吃上几顿肉。偶尔吃上一顿肉，那也是村民上山狩猎捕获的野味。能吃上一顿野味，便是村民最大的口福了。
 
    因为“穷”，村里的小伙子大都娶不到媳妇，年轻的姑娘争着往外村跑，外村的姑娘不愿嫁进来，小伙子到了娶亲的年龄，脸皮厚的给人家当上门女婿，脸皮薄的呆在家里死硬撑着。因村里的光棍多，草原便成了远近闻名的“光棍村”。
 
    听了老罗的情况介绍，我更加坚定了不想去草原了。
 
    第二次去草原，则是清明节前。初春的暖阳懒懒地照着大地，干涸的小溪水涨了，枯黄的山岭绿了。由扶贫办、农行等单位组成的扶贫建整工作队要去看望草原的亲人，我随同前往。车依旧从省道下到乡村公路上，但我印象中那条被雨水冲得千沟万壑的碎石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宽阔平整的水泥路。和水泥路并驾齐驱的是那条流水欢畅的小溪，溪旁树木青翠欲滴。峰回路转处，偶尔还会闪出几株盛开的桃花，在这青山幽谷里随风摇曳着，煞是一道好看的风景。
 
    车继续前行，走完水泥路，就进入通村公路了。原来那段长长的、漫布着半尺多深泥水坑的路也被碎石填平了，虽不及水泥路平坦，但也不至于颠簸。车上一位同志说，这条路己立项，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一条平整宽阔的致富路就会在这里延伸。
 
    村口，一块石碑立在路旁，格外引人注目。碑上刻着几行字：“远在深山有人亲，农行来到草原村，扶贫建整翻了身，致富不忘谢党恩。”这是当地老百姓为感谢扶贫建整工作队的帮扶，特意在村口最显眼的地方立了这块碑，好让世世代代的草原人牢记党的恩情。
 
    村支书来不及寒暄几句，就迫不及待地带我们去参观村卫生室。以前因地处偏僻，草原村的医疗条件相当差，由于治疗不及时，小病拖成了大病，大病要了性命的事时有发生。工作队一进村，便把建村卫生室列为扶贫助困十二件实事之首。于是，工作队筹资，村委会选址，一座崭新的村卫生室应运而生。“村里的大夫和城里的一样，也穿着白大褂在干净整洁的卫生室里上班。”村支书道出了他的心愿。
 
    村卫生室下面便是那条绕村而过的小溪。时至春日，流水潺潺，原本冲毁的溪坝已被加固成了水泥坝，既坚固，又美观。不远处，是村小学。村小学的维修资金已到位，假以时日，崭新的学校便会在这里诞生。到时候，村里的孩子们便可以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上课了。
 
    听说村支书是村里的致富带头人，我们执意要去他的药物园看看。这是一个占地面积40多亩的金银花种植园，一丛丛、一株株金银花，满山满破，漫山遍野。春暖花开时节，金银花藤仿佛一夜间睡醒一般，细枝末节吐出了点点新芽。为了照顾好这些宝贝，村支书在半山腰上建了一个工棚，每到春夏两季，他便住进工棚，吃住在山上，管护着这个给他带来大把钞票的药物园。“去年，这个药物园收获金银花2万多斤，纯收入30多万元。眼下正是给金银花补充营养的最佳时期，不仅要施足肥料，还要锄掉杂草，等到了开花期，我还要加强药物园管理，保护花蕊，防止花朵自然脱落，争取更高的产量。”说起自己的药物园，村支书满脸堆笑，信心满怀。
 
    我们一行人引起了村民的注意，不少村民和我们攀谈起来。一位村民说他是工作队4年前派到省农大学习中药材栽培技术的学员，在学成回乡后，就再也没有出去打过工，而是学以致用，在家乡办起了中药材苗圃场。他热情地邀请我们去参观他的苗圃场，我们便欣然前往。一进苗圃场，便见半山腰的斜坡上，一块块梯田里生长着一行行杜仲、一株株金银花苗木，郁郁葱葱，好一派田园风光。这位皮肤黝黑、身长单瘦的村民告诉我们，他的苗圃场里有杜仲苗6万多棵、金银花苗木10多万株，待到今冬出售时，每株按最低价4元计算，就能收获六十几万元。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堆满了幸福的笑容。
 
    草原，这个偏僻贫穷的小山村，曾是我惧怕去的地方。今天，当我在硬化的村道上穿行，当我在新建的村委会办公楼前驻足，当我拧开龙头用上清澈干净的自来水，当一辆辆摩托车、小车从我身旁风驰电掣般擦肩而过，我却感到分外的惬意和亲切。新的一年，这里还会有新的变化，一幢幢红砖平顶房正在兴建，一株株金银花、一棵棵杜仲、一畦畦尾参、天麻正在生长，节能环保的沼气，宽敞卫生的厨房，深山沟里正在加快新农村建设的步伐，村民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草原的山山水水都荡漾着希望。
 
    当车离开草原返回时，我不时回头看那夕阳下的村庄。村还是那个村，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道水，人还是那些人，所不同的是，村变美了，山变绿了，水变清了，房子变宽敞了，人变得聪明能干了。
 
    草原，我还会再来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