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煮在锅中金黄色的两个团子,我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急着想吃进嘴里,一饱口福。也许你看到这里,觉得好笑,不就是两个团子嘛,有啥好馋的,满大街卖的都是。非也,此团子非彼团子也,此团子是妈妈从亲戚极少的团子中要来的,特意为我留的,连爸爸那么爱吃团子也没让吃,其中的那份爱哪是两个团子能比的。看着两个团子在米汤锅中翻滚,我的思緒也回到了童年时代,回到了那个小山村里,回到了那个山村小院子中。
进到腊月天,忙碌了一年的农人们就开始想着过年的事了。蒸团子、蒸开花馍是家家必备的过年吃食。于是,家家户户开始筹备食材,无非是玉米和小米变着花样做。做团子的材料,先把玉米用水煮了,捞出控干水分备用。再把小米用水洇了,让它保持潮湿的状态。最后两种材料掺和在一起,驮到加工厂,进行面粉加工。
加工厂一般在村子里就一家,所以得排队。在等待加工的时间里,村子中的男女老少们可算是逮着闲时间了,人们纷纷调侃。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们在一起时话分外多,东家长、西家短,大家先是大声地说,其次就开始小声嘀咕,生怕别人听见。其实一个小村是没有秘密的,传谁与谁的八卦了,谁家孩子发大财了,谁家媳妇不孝顺了,谁家老婆婆特厉害了等等,这些早已在全村家喻户晓的事情,此时再度被她们提起时,又显得神秘了许多。尤其是我们小孩子一近跟前时,她们往往会让我们远离,不让我们听,其实,她们时大时小的话语我们耳朵中也灌进不少,只是大人间的事我们才懒得管呢。
我们小孩子只是在土地上用粉笔划各种各样的方格,用瓦楞踢踏着玩。或者是在碾盘上抓石子、抓杏核,或者是捉迷藏,更高级一点的玩法无非是推桶圈,那时特羡慕那些有桶圈的小孩子,感觉她们的技术好娴熟,好优雅。现在回想起来,儿时的乐趣回荡心间,感觉那时候好无邪,好真纯,即使是同伴间互相争吵,也是那么真实。孩童的世界里有的只是五彩缤纷,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
终于轮到自己家开始加工米面了,立马整个人又加入到另一场精彩的活动中。感觉很好玩,那时不觉得累,累是大人的事。那时只感觉是新奇,隆隆的机器声是别样的诱惑,哗哗哗往下流的黄面更是感觉好亲切,好温馨。不用大人催促,拿着小簸箕倒上倒下,来回翻倒,在我印象中,得加好几次才能磨出细面来。终于大功告成,面磨完了,又把吹出去的皮另外装起来,回去好喂鸡喂猪用,一点也不浪费。
流着满脸的小汗道同大人一起满载而归,接下来就是大人的事了。发面,煮红豆,在院子中生火,架锅。小孩子唯一能帮上忙的就是照看火,往火里添柴一般是小孩子干的活。红彤彤的火焰烧起来了,烧的是火红的生活,烧的是农家火红的热情。
大白馒头蒸出来了,开花的,还有专为小孩子蒸的登高,寓意着来年个子长高一点,学业更上一层楼,反正是让孩子们步步高升吧。先祭灶,也就是简单地在祖宗牌位前烧香磕头。然后孩子们可以撒欢地吃了,甜丝丝的馒头根本不用就菜,只是那样嚼在嘴里,麦芽的香味就足以满足味蕾的需求,更何况是在那个物质相对匮乏的时代,对我们孩子们而言就是绝绝的美味。
团子出笼了,离得好远就闻得到那种带有豆香独特的味道。那种咬在口中沙沙甜甜的口感让我至今回想起来都垂涎欲滴。这种米面混合起来按一定比例蒸出来的团子口感是现在街上卖的纯软米团子无可比拟的,那种沙沙的,不加任何糖就微甜的味道只有吃过的人才能形容,才能难忘。
这几年,父母年岁大了,老家在他们心里也变成了牵挂。没有能力做这些看似简单其实很繁杂的事了,于是能吃上家乡的团子也成了一种奢望。腊月天,父亲回老家,在苗庄镇上曾买了几个团子,虽然比不上儿时的美味,但好歹也带有家乡团子的味道。正月趁走亲戚的当口去苗庄镇寻觅,但店家说已经卖完了,正月天没有蒸。于是失意而返。
当娘的自然最懂女儿的心思,最惦记女儿的生活日常,一个不经意的提起,她都会记在心里。这不,两个团子滚在米汤锅里,顠着淡淡的香味,看着它们,这一回首先润湿的是眼眶而非溢出的口水。
妈妈给我团子时声音也是哽咽的,因为她也想起了去世的姥爷,她说姥爷在世时,每年冬天都会给自己的女儿送来一百多个团子。因为当年爸爸上班,妈妈一个人拖着我们姐妹几个,没有时间蒸团子,姥爷总是惦记着自己的孩子。妈妈还说,等我退休了,咱们回家蒸团子。
一辈辈的惦记,一世世的传承,中国人就这样一脉相承,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值得被传承,亲情难以割舍,唯有真正从内心孝顺父母,方得始终。
团子煮好了,配上土豆丝,就着米汤,有干有稀,最佳吃法。岁月在美食中洇润而过,亲情在岁月中流淌,生活就这样一天天地丰润了起来。